若不许来生，只道今生恬淡
三十二.
一些琐事
九月，莅阳携子女离京，京中林燮一家，穆深一家，还有言阙一家，都来为莅阳送行。
莅阳离京后没有前往封地，而是在天泉山庄所在的青州买了一处宅院，和子女们住了下来。
虽然谢氏一门不再是王侯，但卓氏一家人待谢家的态度却未因此改变。谢绮时常会住在天泉山庄。而在这些日子里，她时常坐在院落里，手里捧着一本书，心思却全都在卓青遥清朗的剑意上。而此时卓青怡也已经开始学习天泉剑法。谢绮自幼身子弱，她总是很羡慕青怡妹妹可以和她的青哥一起在树下练剑。但卓青怡却也暗自羡慕谢绮，她觉得像谢绮那样，文弱秀气，才教人喜欢。
因此青怡练剑时常偷懒，只是有青遥和景睿帮她担着，她倒也是无所顾忌。卓青怡虽然羡慕谢绮的秀气，但骨子却是注定了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儿女，她喜欢谁讨厌谁，从来不会拘着不说。有些时候，谢玉夫妇住在天泉山庄里，卓夫人还会同莅阳讲，不知道哪家的小子能降住她家青怡。但也是因为卓青怡这般不矫饰的性格，卓夫人也不难看出，每次莅阳携了谢弼来府上的时候，青怡都会比往常开心上几分。只是那谢弼，自幼习文，从小便一身书卷气。卓夫人自信能猜出女儿心意，却也看不穿这谢家的少爷是否对女儿有意。她也曾暗示过莅阳，只是莅阳也表示，这弼儿从小就羞涩内敛些，她是既看不出也问不出这小小少年的心意。
一日，谢弼在卓府上的一处长廊内捧着书卷迎风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卓青怡就突然从他背后冒了出来。“谢弼哥哥，你诵的前两句，我都听不懂，但是第三句，什么样的女子算是‘窈窕淑女’？是谢绮姐姐那样的吗？”谢弼对着面前天真烂漫的少女说道：“青怡妹妹，也是‘窈窕淑女’。”其实谢绮并不在意什么“窈窕淑女”。她虽然素不喜爱看书，但因为这谢弼老是诵《诗经》，她小小年纪，谢弼读到哪，她就跟着学到哪。如果有不会的，她就去问景睿。她觉得自己已经套到了谢弼的话，就夺了谢弼手里的书卷，疯了一般地朝卓夫人的居室跑去，此时卓夫人正和莅阳坐在一处绣花。
“娘！…娘！…谢弼哥哥说我是窈窕淑女，他君子好逑！”谢弼听见卓青怡一边跑一边喊，便也追了过去。“青怡！…青怡！…你不要瞎喊！…”
谢弼哪里跑得过卓青怡，他追上她的时候，坐在他面前的，已是母亲和卓家娘亲。卓青怡此刻已经拿着书卷站在两位长辈之间，神情颇有些得意。谢弼唰一下便红了脸。
“谢弼哥哥你是不是说我是窈窕淑女？”卓青怡炫耀一般地又当着两位母亲的面问了一遍谢弼。
“是，我是说了…”莅阳看着忸怩的儿子，不禁掩面而笑。
“那谢弼哥哥是不是君子？”谢弼已经明白，如果他承认，等在前面的就是那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结论。只是说自己不是君子，倒也不妥。
谢弼便有些结巴地说道：“算，算是吧…”说着还挠了挠头。谢弼在咄咄逼人的青怡面前那为副难的样子教两位妇人看了去都不禁有些前仰后合。
“只是，青怡妹妹，这世间的君子有很多，窈窕淑女也有很多…你可明白？”卓夫人本来想叫青怡别欺负谢弼这个老实孩子了，却不料谢弼先开了口。
谢弼这一句话，将卓青怡堵得一下红了眼圈。
“谢弼，你不喜欢我，就直说！”卓青怡愤愤地说完，便扭头跑了。
这谢弼见卓青怡哭了，倒又登时手足无措。谢弼向两位夫人投去一个无助的目光，卓夫人安慰他：“不打紧，怡儿就这种脾气。她是最不喜欢人伤她面子了。她明天就忘了。”
“我伤怡儿面子了？…”谢弼喃喃地说了一句，也转身跑了出去。
“这弼儿，是去哪了？”卓夫人有些担心地问莅阳，莅阳却摇了摇头，笑着说：“你家的小姐都不要紧，我家的儿子就更不要紧了。”
远处的一片竹树之中，谢玉正在和卓鼎风弈棋。谢玉的棋下得并不太好，只是这两位儿女姻亲却也是旗鼓相当。二人正厮杀到兴头上，便听见竹丛之中传来啜泣的声音。卓鼎风一听便知是青怡，只是卓鼎风这个棋痴一时也顾不上她。倒是谢玉有些担心：“卓兄，这青怡在哭…”“哎，不打紧，我家的女儿，比别家的小子还要性烈上些。若是这盘下完她还啼哭不止，我再去看看是为了何事。谢兄不要担心，来来来，专心下棋。”
谢玉刚走完一步，卓鼎风就又陷入沉思。这时竹从当中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青怡妹妹，别哭了好不好，是我错了。”卓鼎风突然笑了起来：“哟，这原来是你家的谢弼把我家青怡惹哭了。”谢玉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倒还没看出我家谢弼还有这般本事。”二人便一同笑了起来。只是那竹丛中的两个人，却顾不上这外面的两个大人。
“谢弼，你就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卓鼎风听到便皱起眉头摇了摇头：“你听听，这哪里像个小姑娘。”谢玉伸手拍了拍卓鼎风的肩，笑着说：“我觉得青怡这样很好，以后不吃亏。”卓鼎风捋着胡须，又摇了摇头：“别说是你家谢弼，我刚想好的一步棋都让这丫头吓没了。”谢玉看着卓鼎风笑了起来：“那我今日，还应当好好谢谢青怡了。”
“青怡，你还小。这种事，如果现在说定了，你以后后悔可又怎么是好？”卓鼎风刚走了一步棋，然后就抬眼看向谢玉，眉梢轻轻挑起：“你家谢弼，还想得挺长远。”谢玉也是笑笑，“这小小年纪的，也不知道打哪学的。”
所以谢弼并非不喜欢卓青怡。相反，他很喜欢这个性格飞扬的妹妹。卓青怡八岁，也是生得十分精致可爱。谢弼是怕这样的一个妹妹，日后也许就不会再喜欢他，他也不想因为一时的信誓旦旦去束缚了她。谢弼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善言辞，也好像不如谢绪聪颖，但实际上他的心思却很细腻。
“绮姐七岁就许给我青遥兄长了，绮姐不变卦，我也不变卦。”卓青怡终于不哭了，只是还是如同赌气一般坐在地上如此说道。
“青怡，如果等你再大些，到你十三岁的时候，如果你的心意还是没有变，那我们再去找父母定夺可好？”
“我不变，那谢弼哥哥也不许变。”卓青怡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在等待谢弼应允。
“嗯，谢弼哥哥答应你。”谢弼微笑着说道，并向卓青怡伸出一只手。卓青怡这才肯拉着他的手从地上站起来。
“给，你的书。”青怡原本背着的手攥着谢弼的书递给了他。原来是她将谢弼的书垫在身下才坐在地上。但这谢弼倒也不恼，只是拂了拂书页上的尘土。“青怡妹妹，我教你念书好不好。”卓青怡虽然不喜欢念书，但是她却也不愿意拒绝谢弼。谢弼就牵着她走了。
谢玉走了一步。
“将死。”
卓鼎风长叹一声，虽然是输了棋，但也是庆幸卓青怡这么快就被哄好了：“还是你谢家的人有本事，我这满门的师傅都降不住她让她乖乖练剑，你儿子倒是直接领她去念书了，她还真肯去。”谢玉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兄，再来一局吧。”
“都依卓兄。”
晚上莅阳同谢玉坐在居室里说话，谢玉今天似乎大获全胜，很是开心。只是莅阳却有些闷闷不乐。谢玉问她怎么了，她便将下午她所见的两个孩子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谢玉只是不停地笑着。莅阳却有些不快：“这孩子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小时候我总觉得他像你，只是这长大了却又不像了。也不像我。”谢玉只是笑着拉了她的手放在腿上，一只手将她的手攥在手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手，将下午他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
莅阳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她看谢玉的样子，倒也不像在说笑。
“所以谢弼这孩子，确实跟我们都不像。他比我们都细腻。”谢玉安抚般地说道。
莅阳总算眉开眼笑。良久，莅阳伏到谢玉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谢弼这孩子，还是像你。”
谢玉便伸手把莅阳揽了过来，让莅阳倚在他肩上。
“若是弼儿能像我一样讨到这么好的夫人，他也算是不白像他的父亲。”
两人依偎在一起，脸上是同样美满的笑容。
大约又过了两年，林殊十九，霓凰十七。履行少时的婚约，这一对少年夫妻终于成婚。那一日，二人携手立于迎凤楼上。这一次的婚礼要比过去他们长辈的婚礼更让金陵瞩目。不仅是因为林殊惊才绝艳，也是因为霓凰，虽然是女流，但却也是年轻一辈中不输男儿的统帅奇才。霓凰出嫁时遵从其母遗愿，身着云南女子的嫁衣出嫁。
二人大婚的消息本来已经率先到了青州，只是因为莅阳担心仅仅两年如果贸然回京可能会暴露谢玉的身份。二人便是一人一封亲笔贺词，封在一个信封内，从青州快马加鞭递回了金陵，祝福这一对新人。
林殊十八岁那年，大梁边境安定，林燮替其子向皇上讨了道恩旨，允许林殊离职一年，去江湖上闯荡历练一番。梁帝细细回想了一番，这个孩子十三就已上战场，十八岁的年纪，从军已有五年…便恩准了。当时林殊要走的时候，景琰嫉妒坏了。
“当年我去东海演兵，给你带回了一个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如今父皇恩准你在外游历一年，你准备给我带些什么？”
“景琰，你我二人一同岁，我回来就要和霓凰妹妹成亲了。你看，不如我，给你带个美人回来如何？”
萧景琰白了嬉皮笑脸的林殊一眼，只见远处闪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便喊了起来：“霓凰，这儿！”他知道霓凰是在找林殊，还向霓凰招了招手。林殊也知道他要干什么，便和景琰扭打在一起，尽了全力想捂住景琰的嘴。只是关心则乱，景琰轻易就抱住他的腰便朝一侧荡去。
“霓凰妹妹！你的殊哥哥说此次出去要带个美人回来！”霓凰知道萧景琰向来不会说空话，瞪了林殊一眼，便转身走了。
“萧景琰！我回来再跟你算账！”林殊站稳就去追转身走了的霓凰，明朗的声音还在院落里回响。
这年少的岁月，总是无所顾忌，当真最是美好。
谢绪六岁那年，莅阳独自领着他进了京。谢绪天资聪颖，被松山书院的墨山先生相中，留在京中念书，在莅阳不在的日子，就由晋阳代为照顾。
卓青怡十三岁生辰的那天，谢弼随父母前往天泉山庄道贺。卓青怡就等在门口，一身玫红色锦缎的裙装，一看便知是出自卓夫人之手。卓青怡乖巧地向两位长辈行了礼道谢之后，就直接把目光转向一旁的谢弼。
“谢弼哥哥，你当年说的话可还作数。”这莅阳和谢玉都站在一侧看着谢弼会作何反应。只是谢弼却一抹素日的羞涩，而是庄重地对卓青怡作揖道：“作数。”
卓青怡一听，就直接拉了谢弼的手跑到正厅。“爹，娘！你们把我许给谢弼哥哥吧！”卓氏夫妇相视一笑，还是卓夫人开了口：“青怡啊，都十三岁了，怎么也不稳重些，别吓着你谢弼哥哥。”
谢弼则上前一步，向两位长辈行礼道：“谢弼是真心喜欢青怡妹妹，请伯父伯母将青怡许配给我。”卓夫人倒是被谢弼的坚定吓了一跳。连忙道：“弼儿快起来，这从小的时候，我们便觉得你和青怡可以成一对。”而谢玉和莅阳随后才进来，谢玉拱手向卓氏夫妇行了礼，甚少和孩子打趣的谢玉却也开口说道：“不错，谢弼这孩子有长进。都会给自己讨亲事了。”说罢这四位大人便一同笑了起来。卓青怡又主动拉起谢弼的手，谢弼也攥紧她的手以示回应。
这谢弼和卓青怡的婚事，便也就定下了。
而后，先是谢绮过门…又是景睿与幼时好友言阙之子言豫津相约一同游历江湖…之后，景睿于弱冠之年就登上了琅琊公子榜…谢绮怀孕…谢玉二人先做上了外祖父母…青怡过门…谢绪中举……
这一世的故事还很多，只是笔者也就不再赘述了。
至此，故事的正篇就完结了。
真心感谢这些天支持过我认可过我的所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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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这一章只是为了证明谢弼是个有人疼的孩子。
怎么说呢，我觉得谢弼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我的故事里没有苏哲，原著已经将苏哲的故事讲得很好
我只是提供一种假设，在每一个重要的选择之处，稍稍修改，就会是完全不同的人生。
这戏说的故事是这样，其实自己的生活也是这样。
更文期间认识的大家真的都super nice
希望我的文字有给读过的你带来一些快乐，也许更好的是，一些启发。
当然说教不是我的本意。
这十万多字，完全是出于一时的意难平。
但是在结文的时候却也走向了另一种情绪，一种极度的不舍。
所有的故事是讲不完的，大家不妨尽可能美好地设想。
第一次写文，可能难免疏漏。
总之，真的十分感谢阅至此处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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